第185章 骂爹劝娘(下)
吴大娘果然失望,马上死心了,开始和女儿絮叨着闲话。比如秦猛这人,连二门轮值的上夜婆子们都议论的,侯爷书房里有一位很威猛的武官。 “小晚,你上回说,你爹在跟踪秦大人,秦大人会不会以为你爹是坏人?” “娘,你放心。我爹要是被捉,一定会乱叫着,把底细全抖出来。” 说罢,她跳起来给她娘演。 “你知道我是谁?我家主人是谁,我女儿是谁吗?”她模仿着曹爹子那仗势欺人的神情,竖着双眼,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空气里的秦猛,“你动我一个试试!?没王法了!敢动我这样的侯府里的亲信老家人?” “……”吴娘子哑然,有点羞愧脸红地低头洗菜。 原来她娘也知道,她爹这样挺丢人的。 曹夕晚早就有了迟早要丢脸的觉悟,还能安慰着:“这也是能耐,至少不会被欺负。我和太太的丫头吵架时,我就这样骂的。她们根本不是我的对手。娘你也要学一学才对。” 吴大娘笑着拼命摇手,她学不来。 鸡汤在锅子里,香气四溢。 曹夕晚夹了烫青菜沾了肉酱,吃到嘴里,唇齿留香。她马上就把亲爹甩在脑后,不再担心她爹在外面是不是冻着饿着了。 活该。 有好吃的,不给他吃! “娘,你放心。秦大人或是咱们府里出去的番子,看在我的面子上,最多把爹打一顿,不至于宰了他。” 吴大娘子心想,只是打一顿吗?她放心地坐下来,点点头:“如果只是断了胳膊腿,也没有事的。不要怪人家。没事儿。” “……”她想,她娘的心真大。难怪被欺负了都不吭声,日常爱说【没事儿】。 她叹了口气,实在没力气再教育她娘,她埋头只顾吃吃喝喝,与娘说着闲话,美美在大冬天吃了一顿烫菜锅儿。 吃到肚子都圆了,她才放下碗筷,收拾着几桌。又灌了一盏娘泡的花茶,她才起身离去,从二门慢慢走回百花堂。 她走在廊上,对面一个小丫头红彤彤的脸,跑过来唤她:“小晚姐,五太太那边的玉词姐姐,打发我过来给你送东西。” “多劳你了。喏,吃个柑橘果子去。” 她从小丫头手里接了一只小首饰盒子,掂量着沉甸甸的,喜上眉梢,她连忙回房,没料到在自家的梢间儿推门一看,嫣支居然和楼细柳在一起,两个丫头都是一色的青缎出毛袄儿白绫子裙。她们在青瓦炭盆儿对坐着,理着一筐子二十几团的细彩线。 她悄悄就要转身溜,嫣支气笑着她:“别躲了,不叫你干针线细活儿。” “……我怕我干不好,笑话我是小,劳动姐姐你们要费神重做,才是不妥呢。”她陪笑着,溜进来,躲到床帐子后面,她才打开带锁的小盒子。 楼细柳不屑地瞪了她好几眼。看她谄媚成这样,就为了嫣支帮着她偷懒儿。 曹夕晚低头一看,盒子里面果然是碎银子铜板儿一堆,估计是玉词这些年攒的零碎儿,统共足有八两,只多不少。 “细柳,细柳,给我换点整钱。我要五两一锭的大银子。”她抱着钱盒子,出来嚷着,“我知道嫣支是没有的,她的月钱全交给家里了。” “我哪里还有?你拿那对破金镯子非换了我的几锭大银,现在银豆子我倒还有。没大银了。”细柳手里缠着彩线,回头瞪她,“你非要,就去找陈妈妈,前天她还说没碎银子没铜板儿,太太赏人时居然顾不过来。” 她连忙出房,去找了陈妈妈,果然就用一盒子散碎钱换了一锭五两雪花大银,另外三只一两小锭子。 她回房,用包裹布儿揣着钱,又甜嘴地把嫣支好好地拍了一回马屁,许诺了回来时顺道去姨奶奶的院子,带好吃的。先给嫣支吃好了她再吃剩下的。 直到嫣支啐笑着赶她了,细柳翻了她无数个白眼,曹夕晚才依依不舍地离开。 出了百花堂,她溜到到小值房里写账目。 秦猛下值回来,一眼看到桌上古怪。她换好的二十八两大银子摆出来,在窗阳前银光闪闪。 “怎么了?”他不解,悄悄问罗妈妈。罗妈妈忍笑解释,银子摆出来,全是为了证明她帐上的二两,那绝不是她脸皮薄不会做生意,那二两确实是定金。 没错,曹夕晚觉得柳如海的阴阳怪气分明是和她在争高低别苗头,他在图谋和她争夺药铺子大权,果然就是太监爱争权!她要多赚钱才能牢牢在幕后把持着柳记铺子,一切都是她说了算。 唯可惜,柳如海这小子又去李国公府上了。没看到她的大银子。 “和你爹吵嘴了?”侯府内宅,没什么消息能隐瞒得住。宋婆婆回来时笑她。 “嗯,吵了。”她把帐本子让罗妈妈帮着看,放下笔,嘴里唉声叹气,“我爹他两三天没回家,也没有在大爷院子里住。不知道跑哪里。迟早有一天,被人打断腿。我再接他回来治腿。” 她又埋怨,“大管事,二管事都不管他!早把他捉起来打几个板子,他就知道厉害了!” 宋婆、陈爹都哈哈大笑。 她乐观地想,多赚钱,便可以给她爹付药费,毕竟被打断腿是很痛的。她不能如此不孝。 曹夕晚和他爹吵架的事,是侯府里的常事。 而她娘吴娘子,如今在上夜房后面的耳房里住着,老实安静得像是没这个人。 她只是和女儿说,玉词不再来找她了。 而曹夕晚却早知道,玉词绝不可能去找她娘,除非不是真玉词。 ——是南枝吗? 算这家伙识趣,没死在碧影霜天之下。 只要吴大娘子不天天回娘家,不大包小包送给哥哥嫂子,回家就说没事儿,没事儿。曹夕晚觉得她娘还是一个很省心的娘。 冯均卿在侯府里有眼线,在盯着青罗女鬼。 她和她爹吵嘴,他时不时就能听到风声。并不比罗妈妈、宋婆婆她们慢多少。 冯均卿坐在车中,沉思着。 月光照入车窗,流泄在莫愁湖水面。 不知不觉,他已经回了虚云庄,下马进内室,珠帘轻撞,内室里听得他的鼎炉美人迎出来,双双施礼:“仙师。” 他随意看去,鼎炉美人为了讨他欢喜,一位换上了仙衣璎珞,扮成了仙姬玄女,一位披上了孔雀雀羽缀成的青羽衣。 看得雀眼斑斓的青色羽衣,他微愕止步,不禁闭上双眼想起,曹夕晚知道万剑庄主有一件百鸟羽衣,还是当年他随口告诉她的。他还答应从杨平粹那里借过来,让她穿一穿过瘾。 她平常与他相见,喜着一袭男装飞鱼服,神采飞扬,笑容炫烂。他以为曹父是老家人,她在侯府里也算是活得任性富足,原来她儿时做过洗衣女,喜爱丽服华裳,发誓要穿遍世间华服,他是后来才知道的。 回忆如斯,不禁让他喟然长叹。 “下去。”他沉下脸,不耐烦。他并不想回忆起这些无益的旧事。 “……是。”美人们战战兢兢,悄然退下。